歐洲人夸它是美人，日本人卻說它貌似鐘馗

在漢字里，有些字經過幾千年的演變，擁有兩個或數個讀音。一直以來，規(guī)范的讀法也都是根據詞匯來選擇相應的讀音，盡量不要讀錯。不過近年來，普通話發(fā)音經過了新一輪的糾正，有許多多音字已經改成了大眾較為習慣的統(tǒng)一讀音，還引發(fā)了許多爭議，如說服的說、坐騎的騎、蕁麻疹的蕁等。

另外還有一些字，它們的讀音一樣，有時候長得也差不多，在許多場合常被混用，到現在也沒個標準，比如今天介紹的猬實。

猬實。圖片：日歷娘

一東一西，一美一丑

對植物不熟悉的人可能完全沒聽過猬實這個名字，忍冬科一般屬于大眾眼里比較偏門的花卉。雖然金銀忍冬（金銀木）是北方常見的觀賞植物，忍冬（金銀花）更是全國常見， 但除此之外，也就沒幾種廣泛栽培的觀賞植物了。

金銀木（Lonicera maackii）。圖片：Fanghong / wikimedia commons

金銀花（Lonicera japonica）。圖片：清水五月 / wikimedia commons

在北方的景區(qū)公園里，常能見到猬實的身影，眼下正是它盛放的季節(jié)，見過它的人，雖然不一定知道它叫什么，但一定對它的滿樹花海印象深刻，密集的小花綴滿拱形下垂的枝條，甚至把樹葉完全遮擋，遠看一樹白雪，又好像流淌的花之瀑布，十分壯觀。它的種加詞amabilis就是美麗的意思，而英文名更是十分通俗的“漂亮樹（美人木）Beauty bush”。

猬實花瀑。圖片：日歷娘

與它的英文名相對的是，猬實傳到日本后，被稱為“鐘馗空木（ショウキウツギ）”，可能因為它果實上密集的刺毛好像鐘馗的刺猬胡子。據說鐘馗相貌奇丑，唐武德年間考取進士，但因相貌不招皇帝喜歡而落選，憤而自殺，但后來又為皇帝家驅鬼，也算以德報怨了。東方西方，名稱一美一丑，倒還是東方的名稱更符合它的特征。

日本人認為猬實的果實像鐘馗炸起的胡子。圖片：wikimedia commons

猬實的果實，說它形似猛張飛似乎也沒錯。圖片：lafleur13 / inaturalist

猬實還是蝟實？

古代人見到刺猬，覺得它體型又小，晝伏夜出，又以蟲子為食，就感覺它是蟲子的近親，因此古代刺猬的“猬”大多寫作“蝟”。如《史記·龜策列傳》“蝟辱于鵲”，意思是刺猬雖然厲害，老虎都奈何不得，但見到了喜鵲就自己露出肚子受死。亦有少數文字記錄是寫作犬旁的“猬”，算是蝟的異體字。

西歐刺猬（Erinaceus europaeus）。圖片：Jörg Hempel / wikimedia commons

長得像刺猬的猬實。圖片：Lecheminlu / wikimedia commons

古代雖然有刺猬，但猬實這種植物尚未被發(fā)現，它的中文名由現代人命名。而現代漢語書籍如《辭?！?、《現代漢語詞典》等都以猬為正體，蝟為它的異體字，除了姓氏和一些特殊場合，原則上不再使用。雖然包括《中國植物志》在內的許多較老的科學書籍和論文還在使用“蝟實”，其正式的寫法應該是猬實。另外還有第三種比較過分的寫法是“猥實”，這個就相差太多了。

是什么樣的錯覺讓你覺得我是“猥瑣”的“猥實”？圖片：日歷娘

毛茸茸的小刺猬

與許多忍冬科觀賞植物一樣，猬實的花有一個鐘狀五裂的花冠，好像一條張嘴小金魚。花冠淡粉紅色，內部有鮮艷的黃色網格狀斑紋，用來吸引主要傳粉者蜂類昆蟲。

猬實的萼筒密被剛毛。圖片：日歷娘

猬實的幼枝、葉子、花萼和花冠都生有毛，尤其是萼筒外面，生有毛茸茸的密集白色剛毛。不過這點毛跟果期的猬實一比，又不算什么了。它的果實生滿黃色刺毛，好像個毛栗子，又像一只蜷成球的小刺猬，這就是它的名稱來源。果實前端還殘留著宿存的花萼，萼齒像爪子一樣向外伸開，更給它添了幾分小動物形態(tài)。

猬實渾身被毛，尤其萼筒密被剛毛。圖片：Sven Landrein / KEW BULLETIN（2020）

繁殖艱難的孑遺種

雖然猬實是中國特有的物種，但千年來它的蹤跡一直未被人發(fā)現，直到上世紀初，著名的植物獵人歐內斯特·亨利·威爾蓀（Ernest Henry Wilson）E在湖北省西部的叢林中發(fā)現了這種奇特的植物，并引進歐洲和北美，作為美國花園中廣泛種植的一種觀賞花卉。

猬實是廣泛種植的觀賞灌木。圖片：日歷娘

猬實是起源于第三紀古熱帶植物區(qū)系的孑遺種，在經歷了第四紀氣候的動蕩之后，只有中國保留了下來。因此它對華北植物區(qū)系的發(fā)生和發(fā)展，以及忍冬科植物系統(tǒng)演化上都有非常重要的科研價值。野生猬實的分布范圍包括陜西、山西、甘肅、河南、湖北和安徽，雖然范圍看起來很大，但實際分布相當狹窄，呈片段狀或點狀零星分布，數量很少，彼此隔離，不能形成大的群落，而且天然繁殖比較困難，生存不易。

猬實的野生種群分布。圖片：Sven Landrein / KEW BULLETIN（2020）

雖然園藝栽培的猬實可以用扦插、組培等方式來繁殖，但野生環(huán)境下，猬實的分布區(qū)極少見到萌發(fā)的實生苗，其主要原因之一可能是猬實的雄性生殖器官常常發(fā)育不良，導致花粉畸形、稀少和敗育，結籽率很低。而結出的種子質量也不高，只有三成的種子有活力。

猬實的雄蕊常發(fā)育不良，種子活性不高且需要經過休眠。圖片：KENPEI / wikimedia commons

猬實的帶毛果實很容易就被動物傳播至別處，它的種皮堅硬，種子有休眠的習慣，但在原生環(huán)境，種子常常得不到萌發(fā)所必須的條件，如少土地覆蓋的多山石環(huán)境、春季干旱少雨以及人類活動都會影響種子的萌發(fā)。因此野生猬實大多以根蘗生苗的方式進行無性繁殖。但無性繁殖的植株與親本高度相似，競爭力不足，繁殖力依然低下。

人們總是會自然而然地忽視猬實、水杉和銀杏等等路邊常見物種，或許同時也遺忘了它們在原產地的艱難維系。